第197期
生命解剖学—《阿含经》之三乘见道原理与次第(连载10)——蔡正礼老师
2025-01-16
然而丹增嘉措愿意承认与黄教义理绝难相容的如来藏法义,我们还是表示欣慰与欢迎,而且我们呼吁丹增嘉措应该彻底回归佛陀在《阿含经》的教法。因为原来黄教所属的喇嘛教本质上就不是佛教,可是喇嘛教黄教却已经宣称自己是藏传佛教,想要成为佛教的一员,那么回归真正佛教的方便禅思与真实禅,弃舍错误的喇嘛教法,就能够消除错误宣称所具有的矛盾性与欺骗性,接受佛教徒的供养与恭敬才有正当的理由。那么丹增嘉措对于与如来藏义理相悖的《菩提道次第广论》和《密宗道次第广论》,就应该逐渐加以废弃而不应再宣说及推广,让黄教引领喇嘛教的其他教派回归佛陀的教法,就能够彻底消除法义扞格的矛盾性与欺骗性。对于第一种和第二种具欺骗性的教派与团体,我们都期望其回归阿含六见处之方便禅思与真实禅的教法,就可消灭矛盾性与欺骗性,重回佛陀慈悲一切众生的本怀。
  真实禅的施设主要是为了解决“作为实证工具的意识,其本质上却是一个十分富有主观色彩的工具”之问题。如果大乘见道所证的内涵,是以一个主观工具实证极具主观性的事物,那么三乘菩提就缺乏实践解脱与成佛的真实性与价值性。因此真实禅的“话头”,就是要去除意识极具主观性的部分,让意识可以成为一项客观衡量事物的标准工具,成为“意识标准尺”。
  首先,我们应该先来了解意识如何运用工具克服主观性的问题。每一个人认识世界、环境或自我,都是以意识作为工具,但是意识却是一个极具主观的工具。古今中外人类可以发展出物质文明的各项技术与科技,在于我们发展出各式各样可以客观测量的工具,才让现代科技摆脱意识依随主观性可能的误判。例如我们要测量一个垂直的直角来建筑大楼,那么我们就需要水平仪来确认水平线,根据水平线才能确认真正的垂直线,让整栋大楼的承重正确地落在大楼的结构上,以确保整栋大楼的稳固性与安全性。在建筑上不能依据每个工人自己意识的主观判断,来确认水平或垂直而进行工程,因为每个工人对于水平与垂直的判断落差可能极大,而水平与垂直有其法性上客观的标准。因此意识抛弃主观的认定,服从衡量工具具体的指标或数值所呈现的事实,便可以让意识建立客观性,所以各种可以摆脱主观意识的标准衡量工具,成为从古代及至现今科学与科技进步的重要关键。
  同样的道理,佛教的三乘菩提要验证人类自我的生命结构而获得法智;获得法智之后,才能推知人类以外其他生命形态的结构,扩大智慧的范围而获得类智。因此如何验证人类自身的生命结构,首先便须要思考如何摆脱意识的主观性,建立意识的客观性,甚至可以建立每一个想要实证生命结构的人都具有一致性的、精准的“意识标准尺”,才是大乘六见处真实禅禅法的核心议题。特别的是,大乘见道所要实证的如来藏是每一个众生生命的本源,但是如来藏却是以无维度的方式存在于众生自己的生命中,无法像物质一样存在于身体之外进行观察,所以一般情况下是难以被区隔、发现而确认的。因此如何锻炼出每个人都具有稳定而且彼此有一致标准的“意识标准尺”,作为客观验证无维度的真如存在,就成为客观实证大乘见道的关键所在。
  接下来,我们应该了解意识认识事物时,意识本身具有的结构。如〈心理解剖曲线示意图〉所示,垂直轴代表意识的心理结构(Consciousness Psychological Structure),由强烈情绪、负面情绪、正面情绪、文字、声音、影像与了知等心理功能所构成;这种心理结构代表在上面的结构暂时被解剖去除时,下面的结构仍然一直存在运作。水平轴代表训练所累积的时间,以及心理解剖与心理矫正(Psychological Rectification)的程度高低;所以心理解剖与心理矫正的程度,一定随著训练时间的累积而逐渐加强效果。所谓心理矫正的程度,就是要将意识所有主观性的偏误进行矫正,成为不带主观性与偏误性而能正确、客观测量的工具。
  图形中的曲线代表锻炼话头禅的功夫进行心理解剖,所经历的心理解剖状态的大致过程。在曲线上我们标示几项里程碑:正念训练(Mindfulness Training)、纯意识(Pure Consciousness)、“庄子”,以及最后的思惟观。其中最后的思惟观,就是话头禅所要锻炼达到的意识标准尺。在心理解剖的锻炼过程,并不是每一个里程碑都是可以任意到达的,因为锻炼的过程涉及许多生理与心理问题的克服,所以我们将水平轴以心理矫正的程度作为标示。

  垂直轴从上至下,代表意识从波动性大的表层结构到波动性小的底层结构。最上面的强烈情绪是意识最为表显在外层的部分,也是我们基本上较少发生的波动幅度极大的情绪,除非我们受到极喜、极悲或极怒事件的刺激,意识才偶然产生激烈的情绪波动。强烈情绪在意识结构层的最表浅部分,代表我们生理上经常性割除它,因为强烈情绪必须以生理的剧烈运行作为支撑并付出代价。有些追求极喜的强烈情绪感受的人,通常必须借助药物或毒品的刺激才能引发;或者遭遇极悲、愤怒事件的人,心里无法摆脱极悲、愤怒事件的痛苦,才会长时处于极悲、愤怒的强烈情绪。但是这类强烈情绪长期的活动,将导致生理上的透支、损伤与疾病而有其代价。因此,在一般生理的保护机制下,强烈情绪的波动通常会随时间的推移而归于平淡。我们可以将之视为强烈情绪被生理机制自然的心理解剖而去除。
  强烈情绪之下,是负面情绪或正面情绪。在生活中我们经常面临各种社会压力与体力负担的感受,造成负面情绪经常发生。我们可以运用休息、游憩、倾吐等等方法,将负面情绪转为正面情绪或无情绪的状态。反之亦然,正面情绪也可能在一些事件刺激下,迅速转变为负面情绪。负面情绪、正面情绪与无情绪的转变,显示意识在情绪结构中有强烈情绪、负面情绪与正面情绪的基本结构。波动性极大的强烈情绪经常被生理自我保护机制所解剖去除,所以是意识最表层的结构。负面情绪相对于正面情绪,则是我们人类不喜爱且厌恶而想要优先去除的情绪状态,所以将负面情绪置于正面情绪之上。
  图形中情绪的部分有“五种情绪”,系指苦、乐、忧、喜、舍等五种情绪,这五种情绪中前四种都可能有剧烈的情绪波动,例如极苦、极乐、极忧、极喜等情绪状态。而苦与忧是负面情绪,乐与喜是正面情绪,舍则是平静的无情绪;无情绪是生理上较少的负担,所以经常是情绪波动后以平静的无情绪作为休息状态的情绪主调。由于情绪有极多更复杂多变的种类,本文仅以此五种作为代表。图形上为免表达的复杂度,所以仅以波动度大小及人类对情绪存续的偏好而列出强烈情绪、负面情绪与正面情绪三种状态作为代表。
  同样的道理,不论在有情绪与无情绪的状态下,意识都有文字、声音、影像等等视觉、听觉等五种感官的知觉与自我认知的了知存在。因此文字、声音等等结构是比情绪处于更深层而稳定的结构。文字、声音与影像的结构是我们用来代表视觉、听觉等五种感官知觉的简化示意图,我们的注意力经常随著五种感官知觉而波动,但是五种感官知觉存在的波动性明显地比情绪波动小而显示更稳定的结构。为免讨论的复杂度,我们将以文字、声音与影像作为讨论心理解剖的主要代表;此处文字、声音与影像的次序是任意的,并不代表它们在结构上有波动性的重大差别,只是显示它们并列为五种感官知觉的三种代表。
  文字、声音与影像虽然较情绪结构稳定,但是我们生活中经常有遗忘的现象,则显示文字、声音与影像等等知觉所具有的可解剖性。例如,我们可能会突然想不起某位小学同学的名字,但是他的长相和神态却清晰铭记;或者名字清楚记得,长相和模样却朦胧不清、记不起来;或者记起他熟悉的声音,却忘了他的名字和长相。我们会有这些遗忘的现象,是由于生理上大脑不同的区域负责不同的感官知觉,在储存记忆时也分别储存。因此在正常的记忆提取时,若能完整的提取就是不遗忘。若是记忆提取时,只能提取部分资讯而有所遗漏时,就代表这些资讯是具有可解剖的结构性,才导致遗忘的现象。
  另外,我们在读书时为了增加对文字、声音与字义的记忆时,通常要透过不断重复书写、读诵与思考字义,就是为了将这三种不同资讯的结构绑定在一起。这种反复绑定的过程也代表文字、声音与字义,是不同且容易脱落的结构,所以需要反复绑定,以便后续记忆提取时能够顺利的一次就完整的提取出来。因此遗忘现象与重复学习的现象,都是显示意识的知觉具有可解剖性的结构。
  意识最底层是自我认知的了知性,但是最底层的了知性,仍然具有可解剖性,也是我们最后要说明和锻炼的话头。在探讨意识自我认知的了知性的可解剖性前,要先了解了知性和其他知觉的解剖关系。例如,丧失视觉者,对于自我认知仍然清楚,那么视觉与了知之间就具有可解剖性。同样的,丧失听觉、味觉、嗅觉或触觉者,其自我认知仍然可以清楚运行,显示听觉、味觉等其他知觉与意识自我认知的了知性之间,也具有可解剖性。
  意识的情绪结构虽然具有可解剖性,但是对于长期面对压力的现代人而言,压力不但造成负面情绪,也将引发各种身心疾病。因此,要解剖除去负面情绪,回到有利身心发展的正面情绪与无情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图中曲线的第一个里程碑:正念训练,或者称为正念减压疗法(MBSR,Mindfulness-based Stress Reduction)[正念减压疗法是乔‧卡巴金(Jon Kabat-Zinn)所创立,也是正念训练方法的创立者。]、正念认知疗法(MBCT,Mindfulness-based Cognitive Therapy)[正念认知疗法是马克‧威廉斯(Mark Williams)、约翰‧蒂斯岱(John Teasdale)、辛德‧西格尔(Zindel Segal)等三人所发展,其概念来自乔‧卡巴金的正念,也获得乔‧卡巴金的协助。因此本文将此类来自正念的训练和疗法,统称为正念训练。],就是一套有效将负面情绪排除的方法。正念认知疗法是透过特定方式给予注意力针对特定事物的专注观察,于所观察的事物中意识综合五种感官知觉而出现专注的觉察:刻意地、在当下,不带评价地让事物如其所是[约翰‧蒂斯岱(John Teasdale)等著,石世明译,《八周正念练习:走出忧郁与情绪风暴》,张老师文化(台北市),2016年4月18日出版。]。换言之,正念训练系以刻意的方式,将注意力转移至葡萄干、身体、静坐、呼吸、伸展、行走等等意识与感官知觉结合的状态,将注意力强制回归到客观事物的观察中,达到排除负面情绪的效果。
  正念训练的这个方法,系引用自佛教八支圣道里的“正念”支,故以此为名。正念训练就是将“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等四念处观的方法,排除佛教的宗教教义而加以简化而成,企图以注意力锁定在客观事物的无情绪状态,以此解剖去除负面情绪。正念训练排除佛教八支圣道其他支的教义内容而推广开来,让正念训练可以广泛利益更多的人群。可是也因为过度简化正念支与八支圣道其他支里有关佛教的义理,让正念训练只能维持在处理情绪结构的解剖上,不能更进一步深入无情绪的心理解剖范围。因为无情绪的心理解剖,涉及意识的了知与视觉、听觉等感官知觉的解剖,必须要有更加专注的注意力作为解剖知觉的工具。
  正念训练可作为解剖情绪的有效工具,但是以正念训练企图取代真实禅禅法的正念与参禅方法,则将产生错误的认知。例如,创立正念疗法的乔‧卡巴金(Jon Kabat-Zinn,1944-)说:
  “提醒自己”也是一样的道理,提醒让我们连结到内在的“大心”(big mind),让我们与自己见树又见林的圆满之心连结。[乔‧卡巴金著,胡君梅译、审阅,黄小萍译,《正念疗愈力:八周找回平静、自信与智慧的自己》,野人文化股份有限公司,2013年10月23日初版,页131。]
  禅宗的“本来面目”,所指涉的就是众生生死轮回过程中,父母未生前的“本来面目”第八识入胎识,确实是“大心”、“圆满之心”。因为第八识入胎识是不生不灭之心,是能够出生有根身与七转识的心,当然是“大心”。又因为第八识入胎识是一切十法界有情所皆有,下从地狱众生,上至诸佛菩萨都有此心,一切世间因果报偿或者成佛之道,都依其法性而能成满,所以又是“圆满之心”。但是将“提醒自己”的“提醒”当作是能够连结到内在的“大心”、“圆满之心”的方法,则未免错误定位过度简化后的正念训练的功能。
  正念训练的目标,只能让情绪回归于无情绪或正面情绪,令心理功能作最基本的矫正,对后续更进一步解剖文字、声音、影像的心理解剖与矫正并没有作为其训练的目标。因为以注意力观察葡萄干、身体、静坐、呼吸、伸展、行走等等意识与感官知觉结合的状态,虽然能够降低情绪的干扰,却不能抛弃文字、声音、影像等等前五识感官知觉所可能产生的幻听、幻视与幻觉的扭曲与干扰。那么每个人的意识在感官知觉上,所谓的实证禅宗的本来面目都可能只是自己的幻视、幻听或幻觉的虚妄境界,不可能是无维度存在的“大心”、“圆满之心”。因此,如果企图以“提醒自己”的“提醒”让我们连结到内在的“大心”、“圆满之心”而能够成功,那么《阿含经》中佛陀就不必在方便禅思之后,建立真实禅的禅法了。因为只有真实禅的“话头禅”禅法,才能将意识锻炼出具备“意识标准尺”的思惟观功夫,才能够不依一切法而实证禅宗“本来面目”的“大心”、“圆满之心”。
  真实禅的“话头禅”禅法,系指我们意识心在了知事物时,从内心发起一个念头想要讲述一些想法或一件事情的内容,当我们有这个念头,可是却还没有开始讲述前,这个想讲却还没有开始讲的状态,就称为“话头”。我们开始随著语言文字展开想法或内容的陈述时,清楚明白讲述出来的一连串想法或内容,相对“话头”而言就称为“话尾”。所以“话尾”是很长的一连串的内容与表达,也是我们通常熟知的言说状态。“话头”是我们意识心中瞬间生起即逝,难以注意或安住的状态。“话头禅”就是要拘束我们的意识安住在如此细致的“话头”状态中,在生活的行住坐卧里,不受外在境界的影响而丢失“话头”。
  通常我们的意识都很自然的开启一个“话头”,在“话头”状态的瞬间,想要讲的内容都已了知但并没有出现语言文字,因此就意识本身而言,这些还没出现的内容或语言文字,对一般人而言是处于“不了知”的状态,“话头”只是在意识出现一个将要拉起后面一连串内容或语言文字的了知状态。所以《大乘起信论》中说“一切分别想念皆除,亦遣除想”,“想”就是一种了知性,“一切分别想念皆除”表达真实禅的“话头”是处于将所有“话尾”的“了知性”都压制而不现起的了知状态。“亦遣除想”就是锻炼注意力维持在“话头”的状态,将所有的情绪、各种感官知觉的“了知性”,也一起排除。
  从瞬间的“话头”到长串“话尾”的整体来看,相对于“话尾”对内容或语言文字清楚明白的了知性而言,“话头”对一般人而言可以称为“不了知”。可是“话头”相对于“话头”前没有任何念头的状态而言,“话头”却是有“了知性”的,才能拉起后续语言文字的内容。如果有人能够锻炼出令“话头”状态不断延续,而不让后续清楚明白的“话尾”出现在意识心中,那么这种“话头”不断延续的状态,其实就是一种独特的定力状态,即称为“话头禅”、“思惟观”,也是阿含真实禅的实践。
  “话头”虽然可以称为“不了知”,但是不同的“话头”,却能够拉出后续不同的内容与语言文字,因此许多不同的“话头”显然还是可以区分其彼此的不同。既然“话头”具备区别彼此的不同,这种能够区别彼此的不同就是思惟的本质,所以“话头”其实具有思惟的特性,具有独特且细致的“了知性”。《增支部经典》卷十二中说“不依……而静虑,然静虑也”,“静虑”既是一种思惟,也是一种了知性,因此“不依……而静虑”,表示对于任何一切清楚了知的“话尾”境界都不是真实禅所要安住的处所,“然静虑也”却仍然要以某种独特的“了知性”不断地了知与思惟。这种独特的了知性与思惟性就是“话头禅”的“话头”。
  值得注意的是,“话头”有其锻炼的目标状态,还有锻炼成功后,在行住坐卧面对一切境界时,意识仍然保持在“话头”的注意力而不散失的状态,亦称为“骑声盖色”的状态。〈心理解剖曲线示意图〉显示意识经过正念训练的锻炼,并且经过纯意识的状态,以及大哲学家庄子“坐忘[《庄子‧大宗师》:【颜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忘礼乐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仲尼曰:“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丧我[《庄子‧齐物论》:【南郭子綦隐几而坐,仰天而嘘,嗒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几者,非昔之隐几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女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子游曰:“敢问其方。”】]“的状态,才能到达话头禅思惟观的目标状态。当我们了解“话头”是一种极为细致的了知性,那么从〈心理解剖曲线示意图〉中知道正念训练能够解剖情绪的波动,让意识处于正面情绪或无情绪状态,但距离“话头”仍然十分遥远。波动的情绪令意识专注在引发情绪的事件中,如果想要以带有情绪的意识,实证无维度存在的第八识如来藏是不可能的,因为无维度的存在意谓著其存在极为细致而缺乏境界,故称为“不可见”。卡巴金不了解“话头禅”而想要以正念训练仍然带有情绪或感官知觉而极为粗糙的意识,连结到内在的“大心”、“圆满之心”这种极端细致的存在,显然是境界落差极大而不可能相合。卡巴金的构想就像是一个拿著测量一般物品、以公分为最小刻度的尺,却想要测量奈米级芯片的线路宽度一般,完全弄错尺度上的巨大落差。
  在〈心理解剖曲线示意图〉中,正念训练的里程碑之后,有“纯意识”(Pure Consciousness)与“庄子”二个里程碑值得注意。“意识”(consciousness)在现代的语境中,通常包括视觉、听觉、味觉、嗅觉与触觉等五种感官知觉,并且将此五种感官知觉也视为“意识”的本身。然而,我们仔细思考,一个失聪者缺乏听觉,可是失聪者对于自我的认知仍然清晰而没有任何缺损。所以听觉与意识自我认知,是彼此不同的功能与结构,而且对因病失聪者而言,听觉是可以优先解剖除去的功能与结构。同样的,我们思考视觉、味觉、嗅觉与触觉的丧失者,自我认知依然清晰而没有任何缺损。因此排除对外的五种感官知觉境界之后,属于自我认知的功能范围,才是“意识”的本身。
  “纯意识”有不同的诠释,将导致在心理解剖技艺上停滞不前或者进一步获得心理矫正而向前迈进。“纯意识”广义上在佛教术语中,如果意识不和对外的五种感官知觉结合,即可称为“独头意识”[《宗镜录》卷四十九:“独头意识有三:一散位独头,亦通三量,多是比非。若缘现量,此得五识引起独散意识,说为于第一念,缘前来五识所缘五尘之境,得其自性,名现量。二定中独头,唯是现量。三梦中独头,唯是非量。”《大正藏》册四十八,页704,中12-17。],但仍然可以在内心中与色声香味触等五种尘境和合;严格的“纯意识”则是内心中意识不与五尘境和合,那么只有在二禅以上等至位中不再有五尘境可以称为真正的“纯意识”。梦中独头是广义的“纯意识”,通常指称夜晚睡梦中的意识,因为夜晚睡梦中视觉等五种对外知觉通常被生理抑制,只剩下意识自我进行想像境界的运作。〈心理解剖曲线示意图〉中“纯意识”是广义的,因为存在许多使用“纯意识”来指称其境界者,特别是梦中独头,或者冥想中的独头皆有五尘境界。这些梦中独头或冥想独头仍然有内五尘境界,因为缺乏心理解剖概念而堕于幻视、幻听、幻觉之中,并不是真正具有客观性与知识性的独头而走向错误的方向。例如,认知学家佛朗西斯科‧瓦瑞拉(Francisco J. Varela)曾经带领一群科学研究者和丹增嘉措举行对谈,并记录成《睡眠、梦和死亡过程》一书。在书中记录著:
  (杰妮 [ 杰妮‧高肯巴哈(Jayne Gackenbach)为科学家与谈者之一,是阿尔贝塔大学的心理学家。杰妮的发言并不代表其个人的立场,而是综合陈述一群冥想者主观的报告。] 说:)“最后,我想介绍第三种状态,叫做见证性深睡眠。这被描述为一种无梦的睡眠,很像非REM睡眠 [非REM睡眠相对于REM睡眠。REM睡眠在该书中系指“动眼期睡眠”,被理解为睡眠中的“作梦期”;非REM睡眠通常指“非作梦期”。但是非REM睡眠是否一定不作梦,或者REM睡眠是否一定在作梦,在其报告统计中仍然存在许多例外。],从中你体验到一种安静的和平的内在知觉状态或清醒状态,一种无穷无尽开阔或极度幸福的感觉,没有一点点杂念。然后,睡眠者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个人的存在,这一意识导向觉悟。”……

  杰妮回答说。“我用Fred Travis [即Frederick Travis,此学者曾和另一位学者共同发表有关“纯意识”的著名论文:Pure Consciousness:Distinct Phenomenological and Physiological Correlates of “ Consciousness Itself ”]的图(本文注:如上侧的“纯意识图”[“纯意识图”为本文之命名,非原书之命名。此图引用自《睡眠、梦和死亡过程:科学家与达赖喇嘛探讨意识问题的对话》一书。该图原有注解:F. Travis的“连接点”模型,用于三种基本意识形式之间的状态转换。(经Travis许可改编,“交汇点模型”,《梦想4(1994年)》:72-81)])来总结一下这个尝试性的观察。他提出,清醒状态、睡眠状态和REM梦状态,是从一种纯粹的意识中浮现的,一种无声的空境。当一种状态和下一种状态衔接的时候,两者间有一个小小的间隙,在这个间隙中,Travis假设每个人都短暂体验到了超越性的意识。当我们从睡眠变成做梦,或者从做梦转向清醒,这些小小的间隙或连接点就发生了,所以他将其称之为心智模式的节点。”
  尊者[ 此处“尊者”系指丹增嘉措。] 说:“这很像佛教解释睡眠中明光的间隙。这就是非常细微的心识的延续。最重大的场合是死亡的时候,即bardo(中阴),还有受孕的时候。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说这些是连接点。最微妙的明光在死亡的时候出现,这是这类连接点的一种。这三种连接点,死亡、中阴和受孕,相当于入睡、做梦和醒来这三种状态。……”[ 佛朗西斯科‧瓦瑞拉著,丁一夫译,《睡眠、梦和死亡过程:科学家与达赖喇嘛探讨意识问题的对话》,鹰出版(台北市),2023年3月2日初版,页137-141。]
  上文中杰妮以科学研究者的身分介绍,科学界对一些冥想者进行的科学研究,但是冥想者所叙述的都是其个人主观性的境界与认知报告,过程中丹增嘉措都在场听取介绍并无异议的发言,而是附加上丹增嘉措自己的诠释。杰妮介绍的主题是半梦半醒的清明梦状态,并介绍有冥想者报告“见证性深睡眠”(witnessing deep sleep),并且主张“这一意识导向觉悟”,认为有“见证性深睡眠”者能够“觉悟”,意谓能够开悟明心。然而我们从介绍的描述“从中你体验到一种安静的和平的内在知觉状态或清醒状态,一种无穷无尽开阔或极度幸福的感觉,没有一点点杂念”中,可以知道“安静的和平的内在知觉状态或清醒状态”就是梦中的幻觉,只是因为冥想而产生心理矫正的效果,获得“安静的、和平的”感受,而其宣称“一种无梦的睡眠”只是冥想者个人的认知,仍然是一种自认为的幻觉。作梦中再怎么样殊胜的梦境,都只是梦中独头;梦中独头的本质还是梦,不能说为“无梦”。像这样的冥想者就是欠缺“心理具有功能结构而可解剖”的知识,才会把睡眠中有殊胜感受的梦境视为自己可能“觉悟”的错觉。
  佛陀所说的真实禅为什么要以“话头禅”来实践呢?就是“话头禅”的锻炼过程中,可以具备心理解剖的智慧以及心理矫正的效果,令行者有能力分辨意识自身的“纯意识”与五种感官知觉的截然不同,不堕于想像或幻知、幻觉之中。所以真实禅的锻炼要以方便禅思为前导,必须最后能够在生活中“行住坐卧于一切时,如是修行恒不断绝”,既然是“行住坐卧于一切时”就说明真实禅“止观任运双行”的实践必然是在“行住坐卧”的清醒位中,绝对不是在睡眠位中。即使诸佛菩萨有能力于梦中加持冥想者,或冥想者有极殊胜意义的梦境,但是“觉悟”仍然必须在清醒且现实的生活中现量验证。若是“觉悟”只能在梦中,那么这种梦中自认的“觉悟”,仍然只是梦境而非真实证悟的智慧境界。依真实禅所实证的大乘见道不是主观性的觉受和认知,因为“话头禅”的锻炼,就在于消除意识与五种尘境和合下,所有可能的扭曲与干扰,必须将意识的主观性降到最低,而成为具备客观衡量事物的“意识标准尺”。依于“意识标准尺”的意识在清醒位时,所证得的第八识如来藏心体的真实存在,才是真正的大乘见道,才是真正的“觉悟”。
  杰妮接著借用一位学者(Frederick Travis,以下本文称之为“崔维斯”)所主张的“纯意识图”说明“清醒状态、睡眠状态和REM梦状态,是从一种纯粹的意识中浮现的,一种无声的空境”,这里崔维斯所认为的“纯粹的意识”是“一种无声的空境”而缺乏内容的意识。崔维斯企图对意识进行某种意义上的“解剖”,所以把意识想像为有一个缺乏内容的“无声的空境”,然后在这个“无声的空境”中“浮上清醒状态、睡眠状态和REM梦状态”。但是崔维斯对意识结构的猜想并不正确,因为意识存在的本质与功能就是“想”,就是“了别境界”。所以,真实禅的实践是“一切分别想念皆除,亦遣除想”,却又“然静虑也”,因为我们要把意识锻炼成为“意识标准尺”作为工具,而不是把“纯粹的意识”、“无声的空境”作为实证的目标。
  崔维斯的“纯意识图”也有其部分正确之处,例如清醒、睡眠与做梦三者在横轴坐标上有“这些小小的间隙或连接点就发生了”,既然是有“小小的间隙”,便产生“离散”的状态,就是表明三者并不连续;或者更符合事实的说法是“睡眠”中断了意识。所以,将“睡眠”当成是“离散表达状态”是错误的理解,在“纯意识图”中“睡眠”所对应的部分应该是没有意识升起的曲线,才是正确的图形。可是意识经过睡眠的“间隙”中断后,又会有做梦和清醒的意识彼此连贯便有“连接点”,让我们的意识自觉为自我,因此崔维斯便猜想有连续的“纯意识”作为彼此连贯的基础。但是崔维斯的猜想并不正确,意识因睡眠“间隙”而中断后,就不存在任何的意识,而是另有非意识的第八识如来藏作为记忆的储存处,以及非意识的第七识意根作为记忆通道连续地存在。所以意识的内容不断地经由意根的功能储存在如来藏中,当意根驱动令意识生起而清醒或做梦时,又将如来藏所曾储存意识的内容重新提取出来而连贯意识的自我认知,或者变幻出奇特、殊胜、恐怖、见光、奔跑、下坠等等影像或内容而成为梦境。因此,在“纯意识图”的下方水平连续的直线不是“纯意识”,而是第八识如来藏与第七识意根。然而,要区分第八识如来藏与第七识意根的存在与区分,无法采用纯粹物质的研究方法,只能采用心理解剖的“话头禅”方能成办。
  对于“纯意识图”,丹增嘉措并无异议,但是“纯意识图”中“睡眠”指的是“无梦的睡眠”,以相对于“做梦”。但是“无梦的睡眠”其实意识是完全的消灭不存在,不会有“纯粹的意识”存在。因此“纯意识图”是一张有许多错误的图,因为不可能存在一个连续存在的“纯意识”,可以在“睡眠”位时不中断的缘故。“纯意识图”中有连续存在的“纯意识”,只是科学家的猜想,并不符合事实,因为它缺乏正确的心理功能结构与心理解剖的概念。因为心理最基本的结构就是意识与五种感官知觉的结构,意识与五种感官知觉具有可解剖性,所以会有视力丧失、听力丧失而不影响意识自我认知功能的现象,而且意识在睡眠中中断,就如同意识在昏迷、麻醉中中断一般。具备解剖意识与五种感官知觉的能力之后,才有可能有能力依真实禅而实证第八识如来藏,并区分出如来藏与意根的不同。
  荒谬的是,丹增嘉措在错误的“纯意识图”中,附和而说“这很像佛教解释睡眠中明光的间隙。这就是非常细微的心识的延续”,但是事实上“睡眠中明光”或“睡眠中明光的间隙”,都只是虚幻的梦境,这样虚幻的梦境在清醒后就消失无踪,不再存在于现实的生活境界中。将睡梦中的“明光”或“明光的间隙”,当作是“非常细微的心识的延续”,完全是一种幻想式的认知。因为离开梦境后“明光”或“明光的间隙”就已经消失不存,如何可能有“非常细微的心识的延续”?因为丹增嘉措所说“非常细微的心识”所指的还是意识,睡眠时意识就已经中断而不存在,根本不可能存在意识的“延续”。除此之外,在《阿含经》中佛陀不断的说“意法因缘意识生”[《杂阿含经》卷九:【佛告比丘:“眼因缘色,眼识生。所以者何?若眼识生,一切眼色因缘故。耳声因缘、鼻香因缘、舌味因缘、身触因缘,意法因缘意识生。所以者何?诸所有意识,彼一切皆意法因缘生故。是名比丘眼识因缘生,乃至意识因缘生。”】《大正藏》册二,页57,下17-22。],就是说明意识本身尚且是“因缘和合而生,因缘散失则灭”而极易中断消失不见。所以,幻想有“非常细微的心识的延续”,纯粹是一种虚幻的想像。有心想要获得三乘菩提的见道,都必须经由心理解剖的锻炼,以便消灭这些不著边际的虚幻想像与错误认知,这也是心理解剖所要矫正的扭曲与幻想。
  丹增嘉措又说:“这三种连接点,死亡、中阴和受孕,相当于入睡、做梦和醒来这三种状态”,但是“死亡、中阴”虽然在意识上彼此有连接,因为中阴境界中,中阴身有“小五通”,而于佛法虚妄而说的作恶者,其中阴境界必然是恐怖的,不会有“最微妙的明光在死亡的时候出现”。在“受孕”时,中阴境界的意识必然中断,因为中阴境界中有“小五通”的意识已经有其生处,所以在“受孕”时并没有任何的意识可以存在。因为在“受孕”时,胚胎连神经都还没有,大脑并未生长,如何可能有意识存在?怎么可能会有“非常细微的心识的延续”到下一世的“受孕”时呢?因为佛陀已经开示“意法因缘意识生”,即是说明没有神经,也没有大脑的因缘,胚胎在“受孕”时,绝对不可能有意识可以存在。这是一般的医学常识,但是丹增嘉措对于“受孕”时胚胎无有意识的基本常识竟然完全无知,令人惊讶。
  所以崔维斯提出“纯意识图”的本身,显示欠缺正确的意识解剖概念,也欠缺对意识本质的认知而有错误的“纯意识图”。由此可知,丹增嘉措对错误的“纯意识图”不表示异议,亦显示丹增嘉措同样欠缺意识的解剖概念,也欠缺对意识本质的认知。所以,欠缺基本的医学常识,无知于心理解剖的道理,亦无知于意识本质的丹增嘉措,必然亦无知于声闻与缘觉之解脱道,于超越解脱道之大乘见道真实禅就更不可能有任何的知识可言,在佛法中只能是个无明凡夫而不可能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尊者”。
  在〈心理解剖曲线示意图〉中,能具备解剖概念、正确向前迈进的“纯意识”,系指在清醒时经过注意力的技艺锻炼而能专注于意识的自我认知,并且能够剥离掉视觉、听觉等等五种对外感官知觉的独特状态。换言之,就是在维持著内在视觉等六种知觉下,逐渐将注意力专注于意识的本身而逐渐剥离内五尘境界达到“纯意识”的感知状态。同样的道理,我们可以说“话头禅”是运用意识的注意力,进行独特的心理解剖技艺锻炼所能到达“纯意识”的某种颠峰状态,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完成的锻炼,除非经过方便禅思“内寂其心”的心理解剖与心理矫正的过程。
  正念训练将注意力从情绪转移至感官知觉的纯粹观察与领受之后,注意力可以再度转移至意识自我而产生与感官知觉剥离的现象,并且停留在剥离感官知觉的“纯意识”状态。从〈心理解剖曲线示意图〉可以看到心理解剖技艺曲线是剥离某些感官知觉才到达纯意识状态。心理解剖技艺曲线中以“纯意识”代表注意力剥离文字、声音、影像等等感官知觉的状态。因此〈心理解剖曲线示意图〉的心理解剖技艺的曲线,并不是标准的定中独头,我们可以将之称为“定力独头”。“定中独头”系指初禅以上禅定境界中的意识状态,然而〈心理解剖曲线示意图〉中的“纯意识”是意识处于“亦不随定,亦不舍定”的状态,即是意识处于动态中的定力状态,但不是初禅以上的境界。
  例如在无相拜佛时,心中以无影像、无声相、无文字相的方式,忆念某一尊特定的佛或菩萨而缓慢礼拜著。在长时间的逐渐按部就班锻炼下,专注的忆佛念将会在内心中充满而超越对其他内在五种尘境知觉的注意力。在相当时间的锻炼后,能够经常在内心中充满专注的忆佛念时,即使离开锻炼的其他时间,注意力又回到一般生活中有五种感官知觉对外的情况下,专注的忆念某一尊特定佛或菩萨的念头,仍然清晰的存在心中,与外面的境界同时并存而不消失,便形成“亦不随定,亦不舍定”而“骑声盖色”的独特状态。由于注意力回到一般生活的境界中而“不随定”,但专注某一尊特定佛或菩萨的忆佛念,仍然清晰的存在心中而“不舍定”,便有“亦不随定,亦不舍定”之“止观任运双行”初步成就。这种对某一尊特定佛或菩萨的“纯粹忆念”与声色等等感官知觉并存却又截然划分,才可称为可以迈向“话头禅”的“纯意识”,才是正确的“定力独头”。心理解剖技艺中“纯意识”的“定力独头”,在锻炼时系以意识的注意力作为解剖刀,剥离感官知觉的技艺成果,正好反映出感官知觉活动于不同脑区的事实,经过注意力锻炼而产生抑制不同感官知觉活动的效果。(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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