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正德老师
第二章 应成派中观之演变
应成派中观，乃是西藏密宗黄教创教者宗喀巴，以及宗喀巴以后的历代达赖喇嘛极力弘传的中观学说，是攀缘附会佛教教理，以意识境界推断而出生的藏密黄教中心思想。乃至传承而下之历代达赖喇嘛，也都是以应成派中观之意识境界作为般若；认定意识觉知性不落二边，认定意识觉知性是常住不灭法，成为彼等修证上所追求最高证量乐空不二之依附根据或基础。宗喀巴宗奉之应成派中观思想，是由阿底峡传入西藏，追溯而上则是传承于天竺密教的月称论师；从宗喀巴所造之《入中论善显密意疏》、《辨了不了义善说藏论》及《菩提道次第广论》中，可以清楚了知其传承脉络。而月称所造之《入中论》乃宗本于佛护论师对《中论》注解所立之义理。佛护所造之《根本中论注》对《中论》所作之注解，并未流传汉译本，但是与佛护同时期之清辨论师，是自续派中观的代表；而自称传承于佛护之月称，所弘应成派中观诸多论点，却与自续派之清辨论师主张雷同。佛护及清辨所弘的二种中观见，同样是六识论者，故都未断我见。于清辨所造《般若灯论释》对龙树菩萨之《中论》注解中，提到佛护论师有不同论辩之蛛丝马迹，亦可以看出自续派与应成派于主要法义雷同之中别出异议互诤之处。本章将从清辨之思想脉络中，寻找其自行宗本于佛护之应成派中观立论，并将于月称、宗喀巴等之主张中予以验证，以期完整的呈现应成派中观兴起之源头思想。
第一节清辨之中观思想
在《大唐西域记》中，玄奘菩萨将清辨论师直翻为婆毘吠伽，而翻译《般若灯论释》的波罗颇蜜多罗，则将清辨论师翻为分别明菩萨。然而清辨论师是以何等思惟理路来注解龙树菩萨之《中论》？以何等法性立为般若实相中道第一义？佛护论师又是以何等法性立为般若实相中道第一义？与清辨论师之异同何在？今从清辨论师注释《中论》开宗明义所说，就能够清楚其思想之方向，今举示其所说重要文句如下，以供辨别：
我师圣者，如自所证，于深般若波罗蜜中审验真理，开显实义，为断诸恶邪慧网故。彼恶见者虽修梵行，以迷惑故皆成不善，今欲令彼悟解正道，依净阿含作此中论，宣通佛语。论所为者，其相云何？谓婆伽婆见彼无明众生，世间起灭断常一异来去等诸戏论网稠林所坏，起第一悲，发勇猛慧，于无量亿百千俱胝那由他劫，为利益他，捐舍身命，无厌倦心。能担无量福慧聚担，钻般若境界海，断一切戏论网，非他缘无分别，得一切法真实甘露。于彼趣寿分齐性处时等，摄受利益，不共一切声闻缘觉及诸外道，唯为进趣第一乘者，依彼世谛、第一义谛，施设不起等诸名字句，此缘起实说中最胜，我阿闍梨亦于不起等文句，开示如来如实道理。（注1）〔编按：本文之注脚编码自（连载一）起依续号编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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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般若灯论释》卷1，大正藏第30册，51页中。
清辨以其源自于声闻部派佛教发展小乘法所执之见解，论定龙树菩萨所造《中论》中所开显之般若波罗蜜真义是依据阿含声闻解脱道而造；近代释印顺以小乘解脱道法义取代大乘成佛之道，亦肇因于此。清辨又认为世尊所说第一佛乘中最殊胜的法要，就是以世俗谛缘起性空为第一义谛，认缘起性空就是真性，一切世俗有为法以此缘起性空故无有自性，认取有为法无自性空为究竟了义空性。在后续之释论中，呈现出清辨个人所宗小乘思想背景之文句，可从其对涅槃之释义、以缘起性空无自性空为法无我空智、以缘起性空为第一义真实无分别、错认能取境界相之意识为取后有之识等论点，断定清辨确实是声闻部派佛教小乘异执发展下来之承接者，纯以声闻法中诸凡所执的六识论，及蕴界处不实之有为生灭法，假藉般若名相而说为般若中观，曲解了龙树菩萨之《中论》。以下将分别举证论述之。
ㄧ、清辨以诸法缘起无自体性为涅槃
二乘圣者虽然能证无余涅槃，然而却不知不证涅槃本际为何，仅是信受佛语八识（注2）为根本的大前提而安住其心，如实断尽五阴之人我见及人我执，安住于有一不生不灭之如、法，是无余涅槃的本际，故无余涅槃中“寂灭、清凉、清净、真实”（注3），如是而断尽蕴处界我执，证得解脱。但清辨论述涅槃时，却是以不知不证涅槃本际，不知无余涅槃中的本际第八识是常住法之背景，立足于六识论而写作了以“大乘”为名之论著，依其声闻法想像之“诸法无自体性，不能自行生起”而说为涅槃。清辨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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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声闻解脱道仍属八识论正法，非六识论之法义。详《阿含正义》第二辑第5章、
第三辑第5章第3节至第9节、第四辑第五章第12至13节、第六辑第10章
第3节至第5节。台北．正智，2006.10～2007.6，初版一刷。
［注3］《杂阿含经》卷2：“解脱已，于诸世间都无所取，无所著。无所取，无所著已，
自觉涅槃：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后有。我说彼识不至东
、西、南、北、四维、上、下，无所至趣，唯见法；欲入涅槃，寂灭、清凉、
清净、真实。”大正藏第二册，第9页上。
第一义中生死涅槃一相无差别，如虚空相故，无分别智境故，不集不散，非实法故，是故不应作是分别，舍离生死安置涅槃。若立若谤者，皆分别智自在可得物境界故，若是可得物境界者，此等皆是集散法故。复次，或有众生堪以涅槃而教化者，诱引彼故说有涅槃。云何安立？但于未来不善诸行分别不起，烦恼息相，是则名为寂灭涅槃，故名安立。又为令彼厌离生死，作如是言：生死苦多，汝应舍离。何以故？诸行展转从缘起者，自体无实，如幻梦焰，即说此等名为生死，舍离此故名为涅槃。世谛门中作如是说，非第一义，何以故？第一义中诸行空故，烦恼息相名涅槃者，此等亦无，不应置立别有涅槃。由彼诸行自体无起，本来寂灭如涅槃故。（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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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4］《般若灯论释》卷9，大正藏第30册，98页中。
清辨若真懂得般若，解释涅槃时即不应纯以声闻法的烦恼息灭相而说，不应以“诸行展转从缘起而生，自体无实、诸行不自生”而说涅槃；诸行自体不自生，皆是展转从缘起，正是有为生灭法之流转共相，都属于世俗法蕴处界所显示的现象：因缘集故谓之有，因缘散故谓之无。如此解说，全属解说现象界生灭法之世俗谛所摄，与法界实相第一义谛无关，因为法界实相第一义谛是蕴处界的根源──能生蕴处界的第八识如来藏──四阿含中说的入胎、住胎时能出生名色的本识，法界实相不是生灭有为法之蕴处界名色的缘起性空，而识阴六识都摄在本识所生的名色之内，故本识并非佛护的应成派及清辨的自续派等中观所认定为常住不坏之意识心。诸缘集而生诸行，彼等诸缘仅是诸行之生缘而非生因，从生缘之角度来看待诸行自体无生，皆是虚妄想像虚构者，因为诸生缘皆无自体；无自体之法于诸行未生起之前必定同样无自体，无有自体者即是所生法而且无常故空，如何有真实不坏法性可说为寂灭性如涅槃？而且佛说的涅槃是常住不变，是常住法而非缘起性空的空无法。诸行未生前或生起而后坏灭，皆是无常空无之法；将空无之法想像成第一义之生死与涅槃无二、无分别智之智境，纯属戏论，与法界实相、涅槃本际无关故。
诸行皆有生缘，也有生因，能藉生缘而生起诸行之因，即是生因；如是生因才是第一义谛，是法界实相故；而诸行之生缘仍由生因（第一义谛所依之真实法性）所生，故皆非第一义谛。能生诸法之生因，必定是本来不生不灭、本来无生之法；必有此一本来无生之真实法体存在，才可依止此一法体而说本来寂灭、不来不去、不增不减、不垢不净之常住性之涅槃体性。二乘圣者灭除五阴后有之生缘，使无后世，不生后世五阴，此乃是将灭止生之法，并非菩萨所证本来无生之寂灭涅槃，故是方便法；倘若声闻将灭止生即是涅槃，则涅槃即是有生之法，必非常住不变法，亦与本来自性清净涅槃非同一法体，则成为三乘涅槃各有不同的法体；三乘圣人所证之涅槃若非由同一法体所施设，则涅槃将有多法，二乘解脱道与菩萨道、佛道之间将毫无关联，成为支离破碎、各自不同之涅槃，则违佛所说之一乘佛道。
五阴灭而无生，是经过修道之因与缘而有，非本来性、非五阴之自性性故；五阴灭而无生乃是空无之法，故并非以此五阴灭而无生可以说为真实涅槃，而是以本来无生之真实法体涅槃本际（本识如来住之境界）而施设三乘圣者所证之涅槃：二乘圣人断除我执而灭尽蕴处界，入无余涅槃，全无一分一毫自我存在；但全然无我的无余涅槃中，却是菩萨所证的本来自性清净涅槃中的本识如来藏自住境界。而二乘圣人不知、不证涅槃中的本际真识，所以无法生起实相般若智慧，不能与证悟之菩萨对话般若。清辨宗本于二乘圣人所证的五阴缘起性空观，却不认同二乘圣人以八识论为前提而证得缘起性空观，基于六识论见解而刻意认定意识是常住法，与二乘圣人认定意识是生灭法的实证，完全不同；他以烦恼息灭相，以诸行自体缘起故不能自生，施设为寂灭涅槃，乃是以五阴生灭有为法堕于断灭之际而虚妄想像，完全不具涅槃本际的本来自在性、自性性、清净性、涅槃性之真实不虚体性，故他的中观是想像而不可知、不可证之法，非真实可知可证之佛法。
二、清辨以缘起无自性空为法无我空智
法无我乃是指大乘菩萨以实证自心如来所得之般若实相智为根本，现观自心如来运行于所亲生、幻生之蕴处界诸法，远离于蕴处界等世间法假说自性之增益执，亦远离于损减诸假说自性所依之真实性……等事，于一切法中如实了知自心如来之清净、离言、真如法性，以真如慧具平等心观察一切处皆无差别，此即是大乘菩萨所证入之法无我最胜空性；乃植基于第八识常住不灭之中道性，现观蕴处界诸法缘起性空而断我执、法执。清辨则是以诸法缘起无自体性之自性空，解说为真实无戏论之最胜空性，系植基于蕴处界缘起性空而返执生灭性之意识心为常住心，未离现象界之蕴处界范畴，我见具在。兹举清辨所说供大众检讨：
诸佛世尊知众生已，为息彼苦断我执绳，于五阴中为说无我。复有众生善根淳厚诸根已熟，能信甚深大法，堪得一切种智，为彼众生宣说诸佛所证第一甘露妙法，令知有为如梦如幻如水中月，自性空故，不说我，不说无我。……云何无我？谓于身根聚中无我，诸佛于一切法得了了智，如前偈中佛不说我，不说无我。何故不说我无我耶？由证解一切法真实无戏论故，无戏论已断我、无我执，我、无我执断已，起我、无我境界亦无。何以故？妄置色等为我、无我种，是执不起故。如般若经中说：极勇猛！色非是我非是无我，受想行识非我非无我，若色受想行识非我非无我，是名般若波罗蜜。如上说见空戏论灭者，今还重释，云何得戏论灭？谓一切体自相不可得，如虚空相，如是不见，是名见空。（注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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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5］《般若灯论释》卷11，大正藏第30册，106页下。
清辨不解佛意，曲解佛所证、所宣说之第一甘露妙法，将佛于般若经中所宣说如来藏之实相般若、真如法性第一义空性，扭曲成有为法蕴处界之缘起性空，及无有自体性之有为空、无常空，以此堕于断灭边之有为空虚妄想像，如何能够成就真实性与无戏论性？有为法蕴处界无自体性、无自性空，乃是有为法之世俗法相，虽为世间极成之道理，然而却非实相胜义之真实道理，何以故？有为法存在时，经由无常、变异显现其无自体性故；然而，当阿罗汉入无余涅槃而使有为法灭尽不生时，此依附于有为法而显现之无自体性、无自性空，即已不复存在；一切法无自性空，必须依附于有为法蕴处界才能同时存在；若有为法缘散而坏灭时，此无自性空即随之而灭，不能常住不灭，故不真实，不真不实即非第一义谛空性。佛于般若经中所说色受想行识非是我，非是无我，乃同于佛在阿含中所说非我、不异我、不相在，所说乃是指本识如来藏与五阴和合似一，故说真我非即五阴，即是本识如来藏；而真实、有自性，是与五阴和合似一之本识如来藏之法性，五阴之不真实、无自性体性，全无丝毫之第一义真如法性可言；如是实证第一义谛者方能生起实相般若智慧，此实相智慧方可说为般若波罗蜜。然而清辨所误解，以见色受想行识无有自体相，了知色受想行识无有自性之自性空，则是想像现行之色受想行识如虚空相，基于五阴无常空之见解，故假装不见色受想行识而称为见空。这是以虚妄想像之见空而解释为能破除我见及无我见之执，乃是不可能成就般若之戏论，何以故？清辨所谓之不见色受想行识，乃是于意识心中安立一切法无自体相犹如虚空相之施设，以如是施设而说不见五阴、而说见空；纵使清辨如此施设可以成就现观，也只是虚相法，因为所观都是于虚妄无常的蕴处界上面所观的无常空、无自性空，不曾涉及万法本源的实相──如来藏心；纵使清辨对五阴无常空的观行可以成就，也只是虚相法成就而成为声闻阿罗汉，仍然不涉菩萨所证的实相法界，当然不是实相般若，最多只是凭藉意识思惟所得虚相法的相似般若。然而实证本识如来藏者，以现观本识如来藏心体出生了五阴，并且同时同处与五阴互动运作、和合似一，以此而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即是阿含所说“五阴非我、不异我、不相在”之意涵；而如来藏心体无色受想行识之自相与自性，以此缘故而说“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此乃可知、可证、可现观之真实法，非想像之戏论境界，方属实相智慧。
清辨依先入为主的观念，执著六识论的邪见在先，自然不想求证第八识如来藏；未能实证六根、六尘、六识所由的本识如来藏，则未能如实胜解般若波罗蜜之真义，未能以般若实相智生起诸法无我之第一义空性真如智慧，纯于一切法缘起无自体相、自性空之有为空等法相上，虚妄想像、曲解般若波罗蜜以及第一义空性甘露法，将无有真实法性可证之有为法终归坏灭的自性空，推崇为真如无分别、法无我境界，纯属虚妄戏论而不可采信。
三、清辨以缘起性空为第一义真实无分别
第一义之无分别，指的是一味真如无差别。如来藏心体不生不灭、不可毁坏故称为真，如来藏心体缘于自己藉众缘所生之蕴处界诸法时，恒是清净无染一味无差别，此清净性、一味无差别性即是“如”，故称真如胜义法无我。如来藏心体之真如胜义法无我性始终不变，恒时显现其真实性与如如性，处于五蕴、十八界、十二处中皆是一味相：无有人我、善恶、顺逆……等心境差别可分别，故称为无分别。实证如来藏心体者现观、领受此真实不虚之真如无分别，由此实证及现观所得之智慧即称为无分别智。故无分别智是意识觉知心所证得，此智所观者即是第八识心之恒无分别性；此无分别智的证得，则是由意识亲证如来藏心体，现观祂的无分别性而生起的；所以无分别的自性是如来藏本来已有的，有分别的自性是意识心本来已有的，有分别与无分别的自性都是本来已有的，不是修行以后才有的。由有分别性的意识心来证得如来藏的无分别性，由此而使意识心获得无分别智；无分别智的智仍是具有分别性的，无分别则是指被证的如来藏心的自性；此无分别智是了知如来藏的无分别性而生起的智慧，依所证如来藏的恒无分别性故名为无分别智。如来藏是被证的心体，如来藏的无分别性是被观的自性；意识的无分别智是所证的智慧，意识是能证无分别智的心。对此正见不能了知的人，会把能证的意识心与所证的如来藏心，会把无分别心与无分别智，混为同一个意识心体所有，于是想要将所有法聚集于同一个意识心上，成为妄想要把永远会分别的意识变成永远无分别的如来藏心；永远住于凡夫智慧中，永远不能断除我见，更无可能生起实相般若智慧──永远不能证得无分别智，永远处于二种生死无明的漫漫长夜中。
如来藏心体之真如无分别体性，不是经由任一因所生，乃是常常时、恒恒时，永远如是；不论如来出世或不出世，皆如是安住不变，此等真如无分别才是第一义无有上之真实法。清辨却以世俗虚妄法的蕴处界等一切法从缘而起之无自体性，想像其犹如虚空而不可见故无境界可分别，以如是主张为真实无分别。今举示其论点如下：
复次，内外诸入色等境界，依世谛法说不颠倒，一切皆实；第一义中内外入等，从缘而起，如幻所作体不可得，不如其所见故，一切不实。二谛相待故，亦实亦不实，修行者证果时，于一切法得真实无分别故，不见实与不实，是故说非实非不实。……如论偈说：寂灭无他缘，戏论不能说，无异无种种，是名真实相。释曰：无他缘者，是真实法，不以他为缘，故名无他缘，所谓不从他闻亦无保证，自体觉故。寂灭者，自体空故，非差别分别物境界故，名为寂灭。戏论不能说者，戏论谓言说，见真实时不可说故，而不能说。无异者谓无分别，无分别者，谓无一境界可见分别，以分别无境界故名无分别。无种种义者，谓一味故，无体义故，无差别故，是名无种种义。此谓真实相也。（注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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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6］《般若灯论释》卷11，大正藏第30册，108页下。
清辨主张内外诸入等境界依世俗谛而言实有不颠倒，正是小乘诸部异执中萨婆多部（或名说一切有部）所执之论点，认为五阴刹那灭之“灭”自能持种，使因果相续无间，不许另有本识心体如来藏阿赖耶识以及意根末那识之存在，否定世俗谛四阿含诸经中佛说的本识阿赖耶，熟习印顺学的密宗应成派中观见者，对此见解应该都不陌生，这是密宗二派中观见明显的相同处。源于此纯世俗谛所摄六识论之论点而解说第一义，就仅能从虚妄性的世俗法蕴处界的诸法缘起无有真实自体之缘起性空，来想像第一义了；这与佛所说执持万法种子的本识作为第一义的基础，完全不同；因此清辨每逢申论第一义空性时，皆离不了诸法缘起自体不可得之无自性空，想像著一切法于缘起无自性空中不见其实，如是将蕴处界执牛有角之见（执蕴处界法实有不颠倒），强说实有不存在之兔角（以现行可见之蕴处界却执言蕴处界不可见）以后，再执兔无角（执无自性空终归坏灭是真实第一义空）为实相常住法，正是世尊于《楞伽经》中所诃责“观牛有角而言兔无角，执兔无角为实相”之妄想者。
兔无角固然是不可推翻的道理，但只是世俗法中的真谛，不是法界实相的真谛；兔无角是基于对牛有角的认知而产生的，是相待法而不是绝待法，所以兔无角法不是自在法，是相待于牛有角而施设存在的真理；若不曾见牛有角，则见兔之时即不会产生兔无角之想，但牛角是虚妄法，牛有角是依无常之牛角而安立的观念，已是虚妄法；兔无角则是依虚妄之牛有角而再次安立的更虚妄法，故兔无角并非实相，只是依无常的世俗法牛角而渐次安立的虚相法。同理，蕴处界有（牛有角）是依蕴处界（牛角）而安立，蕴处界的缘起性空、无自性空（兔无角），则是依蕴处界有（牛有角）而再次安立的，本源仍是植基于蕴处界牛角，而蕴处界牛角是生灭无常的虚妄法，故缘起性空、无自性空（兔无角）是虚相法而非实相法。实相法是蕴处界的源头，是宇宙万法的根源──如来藏心；证得万法根源、名色根源的如来藏心，生起了法界实相的智慧以后，能现观实相法界的如来藏心的真如性、中道性，才是实证第一义谛，才是中观的实证。故说清辨的说法，只是以意识思惟所得而将佛法名相堆砌起来组合解说而已，只是佛法名相的研究与解释，与实证并无关联。
清辨认为一切法皆是缘起无自性空，若得此无自性空而安立，则于一切法皆以此无自性空而不见其实与不实，即得真实无分别；如是全属现象界中之蕴处界空相之内容，不涉及法界实相与中道第一义空性之法义意涵。何以故？蕴处界诸法皆是所生法，缘生而有，无常、有为、生灭、变异，终归坏灭，不能常住不灭故称为空相法；而法界实相乃是一切法生起之根源，非他因所能作、非因而成，常住不灭；名色等万法悉由实相法如来藏中藉缘而出生，推究至此实相法之前，迥无一法可得，世、出世间最为第一，故此能生万法之法界实相心本即具足之清净真如法性，才是第一义空性无分别法性。蕴处界等空相法是从第一义法中出生，无自体性、自性空，即是诠释著蕴处界诸法之不真与不实；十二入则是依无自体性、自性空之空相法蕴处界而有，故十二入亦是缘生而无自体性的空相法；但清辨竟然起颠倒想，认取虚妄的十二入为实有不颠倒法，将十二入生灭现行之缘起性空现象，执为有真实法性之第一义空性，以现象界中的无常法、虚相法，取代现象界万法根源的第一义法，如是解释《中论》、建立他的般若中观理论，可谓一盲引众盲，迷航永难返。
《中论》所说之寂灭无他缘，正是叙述般若实相心如来藏之不来不去、不增不减、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之本来寂灭涅槃体性，此种涅槃体性不从他因他缘而有；其言语道断之离言法性，非一切意识所能思议想像乃至言说，唯有亲证实相心如来藏者，方能真实领纳此一本来寂灭涅槃的无境界境界。而此种本来寂灭之涅槃体性，于蕴处界诸法中皆同一味，于六凡四圣中皆平等平等无有任何差别，此乃如来藏心体之真实法相。证如来藏而成为大乘圣者以后，双照虚相法蕴处界的缘起性空及法界实相如来藏心的本来寂灭涅槃，方能成就第一义谛观；此是双照世俗谛虚相法与第一义谛实相法，非如二乘圣人只能观照世俗谛而不能观照第一义谛──以未证实相心如来藏故不能双照。而堕于空相法一边之清辨，连世俗谛断我见的智慧功德亦无，却以声闻道的一切法无自体性空，来曲解为佛菩提道的法界真实相寂灭涅槃法相，妄想生灭变异中之蕴处界诸法以及未来终归坏灭之比量境（兔无角法），已无有蕴处界诸法之差别境界可分别，如是以意识心之立场虚妄想像无一境界可见分别，窃取大乘如来藏心体之无分别名相而自称为已证已知无分别。清辨缘于一切有情蕴处界皆是缘起无自体而称为一味，皆是无自体而称无差别，将不真不实之空相法扭曲妄解为佛法之真实相，而清辨依此邪见所写之伪大乘论《大乘掌珍论》、《般若灯释论》，竟被无智的藏经编辑者收录于大藏经中鱼目混珠，贻害后人，真是可悲可叹！（待续）
